contentstart-傍晚的湖泊,逐渐漂浮起一层雾气。
夕阳就像一支饱蘸浓墨的画笔,随意一点,便在湖面上空涂抹出一片萧瑟的光影。
昏黄的冷调,宛若锈迹斑斑的刀剑,迟暮中透着肃杀。
再配上晚霞浸透而出的一线烟红,又给剑锋上沾染了血痕,便让这肃杀又多了几分嗜血的味道。
晚风吹来,光影翻涌,滚滚水雾中,似有千军万马一齐无声杀来,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就在关道成变脸这一瞬间,楚嬴竟有一种置身战场的感觉。
那种强烈的窒息和压迫感,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对方吞噬似的。
楚嬴当然知道,这只是他的一种错觉。
真正的原因,还是关道成的气势变了,变得强势,冷酷,霸道,且咄咄逼人起来。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处表情的细微变化,都会带给对手巨大的心理压力。
显然,这恐怕才是他的真面目。
身为一名上位者,他已经将这套不怒自威以势压人的把戏,玩的炉火纯青。
尽管楚嬴身为皇子,明面的身份比他只高不低。
但在他看来,楚嬴还是太嫩了些。
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家弃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过他的情绪掌控。
一旦楚嬴露怯,他便可以趁势追击,逼迫对方接受他早就想好的条件。
这种兵不血刃的招数,以往他每次使来,都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这一次,他相信也不例外。
可惜,关道成终究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这世上能令楚嬴害怕的东西,不是没有,但,单纯想从气势上将他压垮……
老实说,对于一个前世将出生入死,当作吃饭喝水般寻常看待的人来说,委实有些不太现实。
于是,本该凝重的画面中,却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桌子一边,关道成面如寒铁,蒋弼眼冒冷光,俱是杀气腾腾的注视着楚嬴。
而对面的楚嬴……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也没停下,自斟自饮,完全把两人当成了空气。
如此持续一段时间,关蒋二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对视一眼,都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诧。
尤其是蒋弼。
他在总督府呆了许多年,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物。
这些人中,哪怕再眼高于顶的人,哪怕再对他不假颜色,一旦见到总督大人,也会放下架子唯恐会有丝毫得罪。
像楚嬴这样,敢于这般无视关道成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区区一个皇家弃子,也太狂了吧!
发现自己的招数不太管用,关道成脸上有些挂不住,略带恼怒地开口讥讽道:
“呵呵,不愧是能做掉吴狼的人,殿下这份从容,还真是令人高看一眼啊。”
楚嬴放下筷子看着他,拿小手指甲剔着牙缝:“你在和本宫说话?”
关道成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道:“看起来,殿下似乎一点也没把本都的警告放在心上?”
本都?连下官都不叫了吗?……楚嬴笑了笑:“你是指先礼后兵?本宫当然记得,不过记得也未必就要放在心上。”
“实不相瞒,这些年本宫在宫里被人警告过太多次了,甚至有些人,还一心想置本宫于死地。”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眸中透着看透世事的戏谑和无奈:
“若是事事本宫都放在心上,呵呵,那本宫今天还能不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喝酒,都只有天知道?”
“哦?”关道成目光逐渐犀利,气势拔高,“本都倒是不知道,殿下原来还有这些个经历……这么说,殿下是不怕了?”
“怕……”
楚嬴这话只让关蒋二人高兴了不到半秒,紧接着啪一下重重放下酒杯。
只见他身体前倾,用同样凌厉的目光迎上去,缓缓补充完后续:“本宫就不来了!”
四目相对,刀光剑影,再无半点掩饰。
关道成脸色彻底沉下来,语气透着威胁:“看样子,殿下是不愿意让步了?”
楚嬴呵呵笑道:“本宫就那么一点地盘,要是再让步,岂不得让出界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酒杯里蘸了蘸,用酒在桌上画个圈,嘴角挂着淡淡的戏谑:
“你看,这里是顺城西边的雁息湖,关总督不是喜欢荷花吗?这里也有不少。”
“要不,本宫也在这建几间茅草屋送给你,然后你退一步,别再插手顺城的事,如何?”
关道成脸色愈发阴沉,一字一顿:“殿下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呵呵,你看,同样一件事,放在本宫身上,你们就觉得本宫理所当然应该接受。”
楚嬴摊手笑道:“可是一旦反过来,让你们接受,你们怎么就觉得是笑话呢?”
他敛了笑,一本正经的样子补充道:“你们看本宫这样,像是在开玩笑吗?”
关道成深深看了他几眼,也懒得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
“好,既然殿下不是开玩笑,那咱们就按照不开玩笑的方式来谈。”
他顿了顿,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楚嬴,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缓缓讲解道:
“这些是燕云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指挥使司、连同监察御史一起写的联名上书。”
“他们准备控告殿下,无视国法,煽动暴民作乱,乃至滥用私刑,公然诛杀前顺州守御所千户吴狼。”
“除此之外,还有操纵市场,巧取豪夺,僭越专权,逼迫朝廷命官离职等等十余条罪状。”
一口气念出了数条罪行,换作一般官员,只怕此刻已经冷汗涔涔,甚至开始跪地求饶。
毕竟,一省三大衙门,连同监察御史一起出手告状,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一旦消息送到朝廷,必然会引起百官震动。
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推波助澜,届时,只怕皇帝想不处理嫌犯都难。
可想而知,这天底下还真没几个人敢无视这样的状告!
然而,楚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将奏折放下,抬头笑道:“那又如何?”
他略带戏谑的目光明亮而又深邃,看不出一点担心的样子:
“你不会是想告诉本宫,要不是你拦着,这封奏折,此刻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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