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start-王慎离开后,景汐走到楚鄞身边注视着他的双眼,对张医生说道:“张医生,开始吧。”
“是。”张医生瞄了一眼楚鄞的脸,便低着头开始准备抽血的工具。
抽血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尤其是要供给宋远辙足够续命的血量,那么输血的人也很有可能陷入失血过多的晕厥状态。
景汐握着楚鄞的另一只手,眼看着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手臂上一点点的抽离他的身体,楚鄞的脸也渐渐开始陷入失血的苍白中,握着景汐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还好吗?”景汐紧了紧握着的手,轻声问楚鄞,”如果受不了的话,我们就停止好吗?”
楚鄞苍白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脑袋有些昏沉起来,但他不想就这么睡过去,而是找了个话题问景汐,“景汐,你为什么同意我这样做?这很不像你。”
景汐轻轻摩挲着楚鄞苍白的手指,浅浅笑道:“我能看出来,宋远辙在你心里和陈铎是不一样的,你尊敬却警惕抗拒甚至憎恨陈铎,但是对宋远辙,你是不甘心的,你想知道答案,更想证明自己的猜测,有些事你总要亲耳听到才肯罢休,否则你这辈子都不能放下。既然如此,我怎么能阻止你呢?”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楚鄞虚弱的抬眸看着景汐的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如同他此时脆弱的身体。
“大概是因为,我也从宋远辙的身上看到了他对你的真切爱护吧?如果他连死都不怕,却害怕让你知道真相,那只能说明,他是在保护你,在他眼里你比他的性命更珍重。这还不够吗?”景汐娓娓说着,楚鄞的状态却已经更加糟糕了,甚至不能支撑他继续睁开眼睛,他艰难的耷拉着眼皮,眸光里溢出一丝缅怀。
“是啊,他如果真的如此在意我,又怎么会伤害我的母亲呢?我不相信。所以,我一定要亲耳听到他告诉我实情,哪怕抽光我的血。”楚鄞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想让宋远辙就这样死去罢了。
“你会听到的,楚鄞。”景汐安抚的轻轻拍着他的手臂,见他合上眼睛,扭头看向张医生,“怎么样?够了吗?”
张医生紧张的擦着额角的冷汗,手都有些哆嗦,“够,够了,应该够了,宋,宋先生的生机已经起来了,应该能坚持到靠岸。”
“那就好,摆脱你了,张医生。”景汐长长舒了口气,连忙帮张医生将插在楚鄞手臂上的针管拔掉,将酒精棉按在伤口处。
她将楚鄞安顿好,静静的看着他虚弱的睡眼,疲倦的叹了口气,“好了,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一旁看到全程的凌兆知道此时真正需要静心休息的应该是景汐本人才是,甚至有可能需要心理疏导,此时不仅得不到休息,还要继续为楚鄞的事情操心,估计早就身心俱疲,他忍不住凑到景汐身边,劝道:“汐哥,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您也休息一下吧?否则身体可撑不住。”
景汐却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就在这里休息,宋远辙这里我要亲自看着,你去忙你的吧。”
“这……好吧。”凌兆十分无奈,这几个主子真是没一个好伺候的!
他挠了挠头,一步三回头的出了船舱,看着海面上那艘满目疮痍,已经被甩了很远的巨轮,颇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来时富丽堂皇笙歌燕舞的不夜城号,一日之间,就成了如今这番景象?
“怎么?你小子也学会伤春悲秋了?”王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冒了出来,叼着根烟调侃凌兆。
凌兆连忙摇头,“那不能!只是有些感慨罢了。王队,您说怎么好好的一座游轮,就这样被毁了呢?”
“人心如渊,可比枪炮还要可怕呀。”王慎吸了口烟,吐出层层云雾,遮住了他眼里弥漫的思绪。
凌兆诧异的瞥了眼自家王队,还说他伤春悲秋,自个儿不也在这儿长吁短叹吗?
“呵呵,王队说得对!这句话很有哲理啊!”凌兆笑嘻嘻的抽出一根烟,凑上去想借个火,被王慎一脚踹到了一边,“滚一边儿去,我的火是这么好借的?”
凌兆摸了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再去看那艘遗落在海平面上的游轮时,已经十分平静。
几个小时后,他们从一处隐蔽的私人港口回到了陆地,进入海城一座边陲城市盐岸,这里盛产海盐,以此得名,因为产盐,是座名副其实的“黄金矿”,从古至今,一直被一方势力盘踞。
只是他虽然有“黄金矿”的美名,却一直十分低调,从外表看,这里和一个贫穷落后的十八线小县城没什么两样,十分不起眼。
众人上岸后,王慎便立即将伤患送到了这里最好的医疗机构去救治,虽然盐岸看起来落后的很,但是这家医疗机构的医疗设施却十分先进,让景汐不免有些赞叹。
楚鄞输了营养液后,没多大会儿就醒了过来,见景汐就趴在他床边瞌睡,便感到无比的心安。
此时已是深夜,屋子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十分昏暗,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屋子里的地板上,平添了几分清冷。
他侧了侧头,认真的看着景汐的睡脸发起了呆。
几个月前,他绝不可能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时刻,如此相信依赖上某一个人,而对方也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他。
命运真是奇妙,在他的前半生夺走了他的一切,又在这样一个时刻,将她送到他的身边,而她又为他创造了一片新的天地。
他的唇角渐渐浮起温润的笑容,柔和的灯光下,泛起暖玉般的光辉,眉眼都舒展开。
此时此刻,即便一无所有,只要有眼前人就在他的身边,他也心满意足了。
只是,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景汐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她的细眉紧紧的皱着,紧闭的双眼不安的颤栗,一向清明舒朗的眉眼间渗出逼人的杀意与痛苦的挣扎,冷汗已经润湿了她的鬓角。
怎么回事?做噩梦吗?
楚鄞从未见过这样的景汐,心中蓦然一颤,有些紧张起来,他连忙伸手贴上景汐的脸颊,烫的惊人。
发烧了?
是了!她自上船后到现在没有一刻的停歇,身体和精神都早已超出了负荷。
或许她早就该倒下了,只是因为他和他们,所以一直在硬撑而已。
他真是该死,竟让让景汐一个女孩子背负这样多的压力,自己却只顾着寻找自己想要的所谓答案,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景汐?景汐你醒醒?”楚鄞轻轻摇了摇景汐的肩,低声喊着。
景汐蓦然警醒,条件反射的一把抓住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反手就是一个手刀劈向楚鄞的面目,四目相对时,楚鄞分明看到了景汐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子里一闪而逝的凶厉与血腥杀戮之气。
那是什么?!
楚鄞震惊的盯着景汐双眼,连手被反折到身后的剧痛都没有察觉,他恍然的喃喃开口:“景汐?你怎么……”
景汐回过神来的时候,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烫手般立即甩开了楚鄞的手,刷的一下站起了身。
“没什么!”
“景汐?”楚鄞想起身去拉她,身体却还十分虚弱,只撑起半边身体便已力竭重新摔回了床上。
景汐捏紧了拳,心里十分慌乱,她知道自己的精神似乎出现了问题,她得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现在不是面对楚鄞的时候,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吓到楚鄞……
对!她得离开这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疑惑的楚鄞,挤出一个微笑:“楚鄞,你醒了就好,宋远辙已经被送进了设备最好的急诊室,应该很快就会醒来,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不等楚鄞有任何反应,便匆匆的跑了出去。
“景……”楚鄞急切的想伸手想拦住景汐,却因供血不足顿感头晕目眩,倒回了床上,好一会儿意识才清醒过来。
“景汐,这是怎么了?”
他虚弱的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藏在暗色里的天花板,有些失神。
景汐逃离楚鄞的房间后,便一个人游荡到了海边,看着滚滚如墨汁的漆黑海面,一股沉重的阴翳笼罩在了她的头顶,让她呼吸都感到不畅。
记忆里那些阴暗的,潮湿的,肮脏的,血腥的画面如同浪潮般席卷而来,疯狂的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痛苦的蜷曲起来。
“啊——”
她嘶吼一声,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宣泄出来,双目变得通红。
“滚出去!”景汐抱头嘶喊,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压抑的负面情绪从脑海里剔除。
然而,随着她的嘶喊,那些混乱的情绪却越演越烈,汹涌的将她淹没进黑潮之中,让她无法挣脱。
她无力的坐倒在沙土里,颤栗而缓慢的伸出自己的双手,光洁白皙的十指间,似浸染了一片血色。
果然,有些东西一旦沾手,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content_num-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