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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牢狱,常年鲜少见到阳光,污秽与血腥味在其中蔓延着。
叶绾绾安静待在其中,看着这座牢笼,身边尽是杂草,比之冷院的环境更为简陋。唯有一扇极小的窗子,能望见外面天色,却只空茫茫一片。
没有桌椅床榻,唯有草席。
此处最让人心惊之中,并非这儿的简陋,而是,那股彻骨的寒意,以及极端压抑的氛围。此处的一切,都死寂毫无生机。
叶绾绾半眯双眸,静静靠着墙壁,只觉周围的杂草分外难受,她摸了摸微凉的手臂,神色怔忡。
她在这儿,已有一日一夜了,未曾合眼。
“铺开草席吧。”不知多久,一旁,一声低哑的妇人嗓音传来,艰涩而难听。
叶绾绾一怔,顺着声音望过去,只看见坐在草席上,蓬头垢面的妇人坐在那儿,身形极为瘦弱,腰背佝偻着,头发已然花白。她未曾看她,仿佛方才那话并非她说的一般。
“多谢。”叶绾绾沉沉应了一声,铺开草席坐在上面,盖住了干草,却仍旧止不住心中的死寂。
她眼眶蓦地一热,匆忙垂首,不愿被人瞧见此刻的狼狈。
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就像一场梦一般,甚至她还在想,是否……她在街市上随扶闲离开,此刻便不会这般了?
封荣死了,她的银簪落在了宫中。
封尧见了曲烟后,便直接命人将她关进牢狱。
她似被堵进了死胡同,怎么都逃离不开。
“刚进来的人,都同你似的……”一旁的妇人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字字如同叹息,“你也无须多想,等着时日一长,便无甚感觉了……”
无甚感觉?
叶绾绾睫毛轻颤,她也会同这个妇人一般吗?蓬头垢面,声音死寂,浑身再无半分生机,形同行尸走肉一般?
她怕的并非牢狱之灾,而是……
封尧最终还是相信了曲烟。
……
叶绾绾在牢狱的第三日,被带了出去,在前庭见到了封尧。
他依旧穿着月白色的袍服,侧对着她站在阑窗处,身姿颀长,清华无双,在这昏暗的大理寺中,他似是这牢狱中唯一的光。
只是,他的脸色似乎极为难看,下颌瘦削了很多,唇色苍白。
叶绾绾眯了眯双眸,突然低笑一声,看见他这般不好,她心里竟无端好受了许多,只是……她开始觉得这个身影竟这般陌生与冰冷。
封尧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身:“用不了几日……”他的声音在看到她时戛然而止。
她变了很多,脸色苍白,身形越发单薄了,衬的她的双眸也更大。
脑海中,似闪现一抹回忆,她站在冷院门口,也是这样单薄的身影,对他笑的疏离。而今,那容颜与眼前女子渐渐重合。
叶绾绾迎着他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很是狼狈,长发三日没有梳理,衣裳也沾染了些许污浊,但在他面前,她仍旧挺直了腰身。
“王爷还满意自己看到的吗?”她反问。
封尧目光微沉,声音喑哑:“你这是何意?”..
“王爷不就是想看我这般吗?”叶绾绾笑了笑,若非不想,岂会不审便将她投到大理寺中?
“……”封尧沉默了很久,方才缓缓道:“我并不想看到你这般……”他声音极轻。
不想看到她对他疏离而冷淡笑着的模样,也不愿看到她这般狼狈……
真难得,叶绾绾嘲讽一笑,被她这般讽刺,封尧竟然全无怒火。
可很快,她了然颔首:“也对,王爷怕是连看都不想看到我,岂会管我是光鲜还是狼狈呢?”
“叶绾绾!”封尧眉心紧皱,连名带姓厉声唤着她。
“我说的不对?”叶绾绾反问
封尧脸色骤然苍白,他望着她,喉结剧烈上下滚动了一下,良久才缓缓开口:“用不了多久,你便可出去了。”
叶绾绾睫毛微颤,垂眸再没有看他,只望着地面,声音也平静了下来:“真相是什么?”
“什么?”封尧望着她头顶孤零零的旋,竟有些怔忡。
“皇上驾崩的真相。”叶绾绾声音冷凝。
“……”封尧静默片刻,“没有真相。”
叶绾绾猛地抬头,直直对上封尧的双眸:“没有真相?”
封尧心口一紧,望着她澄澈的双眸,好一会儿缓缓移开了目光,“没有真相,”他声音平静,“先皇年岁已大,久病在龙榻之上,死因存疑。”
存疑。
叶绾绾听着这几字,只觉好笑,若真是如此,她为何又被收押在牢狱之中?
“史官是这样写的吗?”她反问。
封尧声音沉沉:“他会这般写。”
“嗯。”
封尧看着女人全然冷然的神色,喉结动了动,却只沉声道:“再过五日,大理寺卿便会将你提出审问,之后你便再无事了。”
“五日……”叶绾绾只漫不经心听着他的话,低声呢喃,目光偶尔看向窗外暗沉的天空一眼,良久,她突然开口问道,“封尧,你怎会说的这般轻松?”
封尧目光微紧,声音艰涩:“你这是何意?”
叶绾绾笑了笑:“如果是曲烟呢?在牢狱中待上十天半个月,你会否也这般从容的说‘你再多待上几天’,哪怕这几日,本就是无妄之灾?”
在这里,她不知今夕何夕,只知发呆,就好像生命就此停止一般。
他不知道。
他空口白牙一句“再待五日”,仿佛这儿是客栈一般。
“……”封尧沉默了很久,他望着她,眼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其中蔓延,随后,那情绪竟逐渐温和下来,他声音极轻,“我答应你,定会没事的,我会亲自将你接出这里,之后……”
“封尧,”叶绾绾打断了他,她转身缓缓朝他走了一步,直至走到她跟前,苍白的唇轻启,一字一顿:“我不信你。”
正如他不信她一般,她也再不会信他了。
封尧脸色一白。
叶绾绾却复又问道:“封尧,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封尧未曾言语。
叶绾绾却笑了笑,抬眸紧盯着他,一字一顿:“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初与你相识。”
若是二人从未相识,那么也许叶府仍旧会衰退,可她有的是时间尽孝,她也许找不到刻骨铭心的爱,却可以与一个对她好的男子相伴终生。
以往,哪怕是对自己说过无数次舍弃,可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哪怕重新来过,她仍旧与他牵扯不清。
可是第一次,想要与他彻底划清干系。-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