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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仪表盘上的警报不断的响着,车的前半部分近乎解体。
赵景川整个头都被安全气囊包裹着,腹部被车架刺穿。
他的胸膛微弱的起伏着,颤着手在副驾驶摸索着。
宋书黎安静的靠在车座上,这世间的一切早就和她无关了。
半响后,赵景川摸到了她冰冷的手。
他颤颤巍巍的将手指挤进宋书黎的掌心里,小心翼翼的和她十指相扣。
恍惚间,赵景川好像真的听见了宋书黎的声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敲门声。
“景川,该吃午饭了。”
“景川?你在里面吗?没事吧?”
赵景川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办公室里,甘棠竟然站在对面!
他觉得有些不对,但暂时还没想起来哪里不对。
这时甘棠转身去开了门。
两人的对话从外面传来。
甘棠语气惊慌:“书书,你怎么来了?”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是宋书黎的声音。
赵景川的心兀的一痛,握着笔的手骤然收紧。
脑子里瞬间闪过她躺在太平间的画面。
宋书黎死去的场景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回播。
过往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赵景川僵硬的张了张嘴,从喉间挤出两个字:“看诊……”
“什么诊,要关起门来看?”宋书黎的语气带着怀疑。
赵景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底压抑着莫名的情绪。
惊喜,痛苦,悔婚都揉成一团,全部塞进胸腔里。
“心理咨询。”他几乎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宋书黎似乎有些生气,但依旧对着甘棠轻声细语:“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或者心理医生,景川他只是个外科医生,帮不到你。”
闻言,甘棠笑了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办公室随着她的离开而安静下来。
宋书黎踌躇着,半响才说出一句:“你和甘棠很熟吗?”
小心翼翼的语气,像是在担忧些什么。
赵景川看着她,眼眶红了又红。
而后猛的起身,将宋书黎抱进怀里:“不熟。”
怀里人的有着温热的体温和鲜活的表情。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他极力压制着心里的痛苦,声音颤抖着:“不熟……”
宋书黎不明白赵景川的情绪变化为什么这么大。
她依旧抬手轻轻回抱他:“景川,你答应过我,这辈子只做我一个人的心理医生。”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两人上大学的时候,宋书黎确诊了抑郁,赵景川果断选修了心理学,还郑重其事的向她承诺:“我们一起面对。”
往后只有宋书黎陷入童年的阴霾中时,他都会不厌其烦的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做你唯一的心理医生。”
诺言这种东西,通常是说者无意,听者留心。
宋书黎相信赵景川,可现在……他为了甘棠破例……
赵景川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痛的快要滴血。
上一次,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将宋书黎推开,语气疏离:“我做不到。”
这次,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赵景川收紧了手臂,吻了吻宋书黎的额尖:“都过去了,以后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
今年深市的雨连绵不绝,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
听着赵景川的承诺,宋书黎放下心来。
“你会不会怪我?但你本来就不是职业的心理医生……”
赵景川抬起手,轻柔的顺过她的长发:“你说的对,万一她出了什么毛病,赖上我可就不好了。”
“你不用帮助我。”赵景川轻喃,“只要你活着,快乐的活着就好。”
宋书黎却好似没有听见。
她的眼神飘忽:“我不想自责,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不想用抑郁症来博取你的关注,获得你的怜爱。”
赵景川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发白,思虑再三后做了个决定。
他将车停到路边,接着拉过宋书黎的手放在胸前。
掌心里不停跳动的心脏换回了宋书黎的思绪。
她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赵景川咽了咽喉结,握住宋书黎的手热的发烫:“我们要个孩子吧。”
深市的秋季并不多雨,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雨一直下个没停。
冷意透过车窗,渗进车内。
宋书黎缩了缩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书黎,孩子会一直爱你。”赵景川以为她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抑郁症才会加重。
“不是爱。”宋书黎懂他的意思。
她抽出手,黛眉微颦:“是我自己始终无法战胜恐惧,所以才会不断的疏远身边的人,怕自己会影响你们。”
医者不自医。
赵景川也犯难,他也身在局中,难免当局者迷。
车内缄默下来。
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直至到家,宋书黎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赵景川只好也对刚刚的事情避而不谈。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宋书黎看了眼屏幕,发现是个未知来电后,犹豫了瞬。
手机持续震动着,催促的人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宋书黎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音。
“书书,我的乖女儿,好久不见。”
她的心跳骤停,眼前又浮现出宋世民被抓时的场景。
男人不停的挥舞着手臂,嘴里不断叫嚣着:“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迟早要弄死你!”
巨大的恐惧瞬间侵袭了宋书黎,她浑身骤然紧绷,僵在原地。
洗漱完出来的赵景川发现她的异样,走近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宋书黎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赵景川若有所思,从她的手里接过电话:“喂?”
可听筒里却传来一个漫长的“嘟——”声。
“他挂了。”赵景川将宋书黎抱进怀里,轻声劝慰着,“别害怕,我会在你身边。”
“他回来了……”
宋书黎下意识战栗着,就连声音都是抖的:“宋世民,他出狱回来了。”
提起那个男人,赵景川的脸上露出一丝嫌恶。
他安抚的拍着宋书黎的背:“我答应过林姨,一定会保护你。”
宋书黎拽进了赵景川的衣角,脑子里难以遏止的浮现出小时候的事情。
宋世民第一动手打林岚是酒后,清醒之后他跪在林岚面前苦苦哀求“老婆,没有下次,我再也不会动手打你了!”
林岚受过教育,知道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宋世民,钱没了可以再赚,可要是人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宋世民快速挪动双膝,挪到林岚面前:“我知道我知道!老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书书,你要是离开,书书就没有妈妈了!”
“老婆,你舍得书书吗?”
林岚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瞬:“我会带书书走。”
宋世民按住箱子,语气急切:“好,就算你带着书书走,那她也是单亲家庭,你忍心看她没有爸爸吗?”
林岚瞬间僵住,进退两难。
宋世民见她迟疑,立即抓住机会:“你问书书!要是书书说走,我绝不为难你们母女俩!”
林岚的神色终于软和下来。
晚上。
林岚来到儿童房,小心翼翼的女儿掖了掖辈子:“书书……”
宋书黎睁开眼,疑惑的看着她:“妈妈?”
林岚笑了笑,脸色苍白:“如果妈妈要离开这里,书书愿意跟妈妈走吗?”
“为什么要离开?爸爸呢?爸爸会和我们一起吗?”
“爸爸……爸爸有别的事……”
林岚强行扯出一抹笑,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小孩觉察不到大人之间的微妙变化,只想要最亲的人陪在自己身边。
宋书黎瞬间红了眼,伸手搂住林岚的脖子:“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
命运的可憎之处就是在于人永远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最不利于自己的决定。
得到宋书黎答案的林岚闭上眼,泪水砸在被子上,没了踪迹。
此后她再也没提过离开。
宋世民也拿捏住了林岚的软肋,誓言被抛诸脑后,动手的次数越发频繁……
直到后来,他将林岚囚禁。
想到这里,宋书黎泪如雨下。
她紧紧握住赵景川的手,不断抽泣着:“妈妈第一次被家暴的时候,就说过要带我走,可是我……我没有答应她。”
“如果我跟她走,她是为了我留下来的……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妈妈!”
赵景川心都要碎了,立即拭去她脸上的眼泪:“林姨没怪你,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你。”
“可是我自责,如果我当时答应她,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有新的爱人,能够颐养天年……”
宋书黎整个人都要被悔恨淹没。
整整十五年来,这件事就像把锯齿,悬在她心上磋磨。
伤痕一日深过一日,压得她心力交瘁,哀伤绝望。
赵景川紧紧将宋书黎搂在怀里,此时才知道,上次他去京都时,宋书黎一个人面对了多少。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们一起面对他,我们一起战胜他。”
宋书黎抬起头,眼里的悲怆刺的赵景川的心口狠狠疼了一下。
“我知道我有段时间很混蛋,以后都不会了,我永远会是那个守护你的景川哥哥。”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像是要把这承诺刻进骨子里。
宋书黎没说话,但心却安定了不少。
面对危险时,有爱人陪伴,就会生出一股勇气,用来抵抗一切妖魔鬼怪。
夜色渐浓,秋雨不停。
宋书黎吃了安定,睡了。
可即使是在梦里,她的眉头还是皱着,不断呓语着:“妈妈……对不起。”
赵景川听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清楚的知道宋世民对宋书黎来说意味着无法逃脱的梦魇和终其一生的束缚。
十五年前的那天,赵景川赶到宋家时,林岚已经死了。
弱小的宋书黎拿着棍球棒,小心翼翼的给他开门。
后来他才知道,从他让林岚报警开始,宋世民就囚禁了她,每天只让她吃一顿。
宋书黎因为已经在上学,突然不见会引起怀疑。
每天去学校之前,宋世民都会掐着她的脖子警告:“小兔崽子,你要是敢说出去,就等着给你妈收尸吧!”
宋书黎怕了,怕到再也不敢正视别人的目光。
每天,她的背上都会有新的伤痕。
即使赵景川问:“林姨最近去哪儿了?你爸还……”
“回……回娘家了。”宋书黎支吾的说出宋世民早就交给她的说辞。
赵景川觉察到不对,眉头一紧。
可不论他怎么问,宋书黎都只是这一句。
渐渐的,赵景川也不问了。
赵景川每每想到这里,心里涌上一股近乎窒息的无力。
如果他再多关心宋书黎一点,再多问几遍,林姨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事实就是这样,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看着宋书黎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想妈妈,却无能为力。
宋世民不管吃住,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林岚。
宋书黎像见她一面,都只能在送饭的时候。
她看着林岚在自己眼前渐渐衰败,凋零……
但人总是会有疲累的,宋世民也有出门的时候。
这天,宋书黎看他前脚走,后脚就拿着刀去了关林岚的房间。
她鼓起勇气,一刀一刀往锁上、门上砍。
嘴里不停的喃喃着:“妈妈……书书会保护你,书书会救你!”-content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