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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发大了。
城楼之上,一片死寂。
封尧身躯僵硬立在原处,目光直直看向城墙的垛口,一动不动。若非猎猎风声将他的龙袍吹得凌乱飞扬,他人似形同枯木一般,毫无生机。
那个女人,从那处跳了下去,毫无留恋,那般干净利落,仿佛……丝毫未曾将他放在心上般。
本刺痛的心口,此刻竟然不痛了,只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原来……为了离开他,她宁愿死吗?
她……竟是这般狠绝。
脚步如生根一般,他不敢上前一步,唯有这般,才能够说服自己,她还活着。
可是!
封尧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上方还沾染了黏腻的赤红血迹,这是叶绾绾的血,此刻早已凉透,再无温热。
身子陡然一热,如要炸开一般,有一个人像是要从他的身体里冲撞出来。
那个人疯狂、偏执、愤怒而绝望,这一次,封尧却那般清楚的感觉到,那个人……也是他。
“皇上!”众多士兵冲上前来,站在他跟前,跪拜着。
封尧仍旧一动不动。
“阿卿……”却在此刻,一声女声穿过重重士兵,朝他走了过来,她仍旧那般温柔,声音中尽是担忧。
可封尧却恍若未闻,这份温柔,似乎却再温柔不到他心中了。他只是看着垛口,想要告诉自己,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那个女人,当初为他挡了一剑没有死,险些坠崖没有死,想去烟阳,却蠢到去了烟城,最后都回来了,怎么可能……就此消失呢。
她命大的紧,定还会回来的。
一定……
可为何,为何心中会这般空洞而黑暗。
“阿卿,你不要不语,”曲烟走上前来,秀发被风吹得凌乱,小脸苍白,她仍旧道着,“你同我说说话,阿卿,你这般,让人担忧……”
说着,她伸手,似要覆上男人的手背。
封尧却几乎瞬间避开了她的碰触,如身体习惯了一般。
曲烟的手僵在半空,声音讷讷呢喃:“阿卿……”
“……”封尧静默了,方才曲烟碰他的瞬间,他想到的,竟只是……叶绾绾不喜。
叶绾绾不喜欢他碰触别的女人,尤其是曲烟。
“无事。”他薄唇轻启,声音平静无一丝波澜,却……让人闻之心惊胆战,只因这声音中,竟死气沉沉一片。
曲烟怔忡立在原处,不敢再多言语,唯有双眸尽是不可置信与晦暗。眼前的封尧,如丢了魂魄一般。
是因为叶绾绾吗?
“咳咳咳……”封尧突然咳嗽出来,声音撕心裂肺,咳的那清贵挺拔的腰身都随之弯下,佝偻如苍老数十岁。
“阿卿!”身边有人唤他。
封尧却只一言未发,他抬脚,想要朝垛口走去。
可方才踏出第一步,他便蓦地捂着心口处,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额头上汗珠滴滴坠落,脸色骤然苍白如纸,人如在经受着巨大折磨。
“皇上?”有人惊呼。
封尧却尽数都听不到了,脑中剧痛,心口也剧痛,痛到他无法呼吸。
脑海中,万千记忆拥堵着他的思绪。
“封尧,往后,我便是你的妻子了!”洞房花烛夜,兀自摘了喜帕的女人满眼害羞与娇俏的望着他,声音清脆好听。而不是今生的洞房夜,她冷淡的撇清二人的关系。
可那时的他,却将她一人抛在了寝房之中。
“封尧,你的诞辰,我亲自下厨为你做了长寿面!”女人双眸晶亮澄澈,那般专注的望着他。而不是今生,她对他的诞辰避而不谈。
可那时的他,连那碗长寿面看也未看。
“封尧,我们的孩子定然生的好看,若是男孩便像你,若是女孩便像我……”女人趴在他的书房陪着他,声音想往。而非今生,罕有的几次同床,她都服了避子药。
可那时的他,鲜少碰她。
“封尧,我怎么觉着,你我二人,不像是夫妻,而像陌路人呢……”女人满眼苦恼望着他。
不像夫妻,只因他从未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妻。
“封尧,我定会让爹爹帮助你的,你安心!”
“封尧,王府好生冷清,我今日上街买了好些花灯,好看吗?”
“封尧,你是不是……喜欢曲妃娘娘?”
“封尧,你爱我好不好?”
“封尧,我们生个孩子吧。”
“封尧,曲烟就那么好,好到让你寻一个和她那般相似之人接回府中?”
“封尧,废了我或杀了我。”
那般多的声音,那般多的记忆,顷刻间涌入他的脑海之中,搅的他心神难宁。
直至最后……
“封尧——”女人声音缱绻唤着他的名字。
他转身,女人手中,那枚熟悉的银簪刺入他的肺腑,却又舍不得的偏移了几分。
正如刚才,那个决绝的女人抓着他的手,将银簪刺入她自己的肺腑。
她说:“不欠你了。”
前尘旧事中,她在冷院中,在一个死寂的冬,孤寂离去。
今生,她仍旧一人,孤零零的……跃下城楼。
那些记忆……那些记忆……
封尧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前尘,旧事。
原来叶绾绾早就经历过,原来……她早就知道那些前尘。
所以今生那般冷淡的划清界限,所以她总爱去往那个冷院,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逃离,所以她说“留在京城,我会死的。”
原来……她曾经那般天真而真挚的爱过他,捧着一颗心虔诚的送到他面前,他从未珍惜过,甚至将之践踏。
原来,记忆中,那个站在坟墓前,仅是背影都那般绝望的人,是他。而那方坟墓下埋着的,是叶绾绾。
原来……曾经的叶绾绾,那般美。
男人的眼眶,倏地染上一抹猩红,他仍旧面无表情,可不知多久,眼角竟有一滴泪水滑落,无声无息,隐忍而绝望。..
“封尧——”眼前的垛口,似乎有人在唤着他,声音雀跃,那般熟悉。
封尧猛地抬头看向垛口,可那里空无一人。
他眼中一阵惊慌,方才还站在他身前的人,怎会突然消失呢……
他朝着垛口走着,下刻眼前却骤然一黑,人已失去意识。
周遭,是山呼海啸的惊唤声:“皇上!-contentend